第54章水鬼

宋愁落水的巨大聲響驚醒了被這一幕驚住的眾人，讓他們終於從目睹了夏憬行兇的震撼中反應過來。談言率先沖上去救人，楚天舒和楚霧也飛快地跑了過去。

楚天舒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變得和宋愁那麽親近，這件事本來就已經讓夏憬怒不可遏，談話時宋愁又頻頻刺激他，話裏話外都是表示楚天舒有多討厭他，讓他從此離楚天舒遠點，甚至還用上了“糾纏”之類的字眼。

“你懂什麽！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！你知道我是誰嗎？！”夏憬本來就不是能忍讓的性格，一怒之下動了手。

他本來只是想嚇唬嚇唬宋愁，卻忘記了兩人現在是站在河邊。夏憬推人時雖然不是下的死手，但也用了幾分力氣，可即便這樣，他也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動作竟然會將宋愁推入水中。

讓宋愁落水並非他本意，夏憬本來還在河邊躊躇著要不要下去救人，下一刻就看見一個人影沖了上來。

談言幾步跑到岸邊，然後一把推開還在發楞的夏憬，扯下自己的外套就跳入河中。

夏憬所有的註意力都在河中掙紮的宋愁身上，猝不及防地推了一把，一時間沒站穩，竟然摔倒在地。他知道自己這次闖了禍，哪怕被人推倒也不敢生氣，只是慌張地往河中看去。

楚天舒和楚霧跟在談言身後，也跑了過來。夏憬看到跟隨其後的楚天舒，眼神變得更加驚恐，他狼狽不堪爬起來，口中還不住地說著：“我沒用力…我沒有想推他下水………我根本沒用力……是他自己掉下去的………”

只是現在，楚天舒和楚霧都緊緊盯著河中的二人，根本沒有人理會他，也沒有人去聽他的辯解。

宋愁落水的位置不是淺水區，一下子踩不到地。其實河水不算很深，如果慢慢走下去，說不定還沒不到人的頭頂。但他驟然被推下河，慌亂之中嗆了幾口水，整個人動作一亂，就失了陣腳，立刻直直地往河裏沈下去。

因而楚天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河水逐漸沒過他的頭頂，將他整個人吞噬。隨著掙紮的動作，宋愁的身體在水中起伏，可無論他如何嘗試，還是被拖入水中，最終只能看見他頭頂的黑發在水下飄蕩，失去蹤影。

談言下了水，楚霧不知道他水性如何，但總不好在一旁幹等著。這裏平時沒有人來，所以也當然不會有什麽救生衣游泳圈之類的救援設備，她只好急匆匆地跑進樹林裏，想找找有沒有大一點或者長一點的木頭，好丟進水裏讓他們兩個抓住。不管有沒有用，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。

看著在水裏撲騰的兩人，楚天舒渾身僵硬地撥通了談笑的電話，她深吸幾口氣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，然後三言兩語把事情交代清楚了。

談笑見他們這麽久沒有回來，也沒有什麽消息，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測。她不是想說什麽喪氣話詛咒，但也提前做好了相應的準備，和導游說了情況之後，大家一直等著他們打電話回來。

楚天舒明顯被嚇得不輕，但好在還算冷靜，能把事情和地點說清楚。聽了她的話，眾人連忙往河邊趕去。

談笑聽著電話那頭楚天舒顫抖的聲音，稍稍放緩腳步，柔聲安慰道：“………我們已經趕過來了，很快就到，這裏有醫生，也有急救設備，宋愁不會有事的。”

可是聽到楚天舒的下一句話，原本還能盡量保持鎮定的談笑也差點摔倒在地。

她本就是一邊趕路一邊和楚天舒通話，註意力分散，又乍然聽到這樣的消息，腳下一軟，身體徑直向前撲去。

“…………你說談言跳下去救人了？”

似乎有人扶住了她，還有人詢問她的狀況，但談笑此時什麽已經都感覺不到了。周圍的一切好像都離她遠去，視野暗暗滅滅，明明是司空見慣的場景，卻已經難以分出心思辨別。

她整個人都失去了支撐，只有靠在身邊的樹幹上，才能勉強不至於跌倒。

談笑從未覺得說話如此艱難，這幾個字像是從她腦海最深處生拉硬拽出來的，在舌尖縈繞許久，才僵硬地模擬成某種音節。

“……………他不會游泳。”

與此同時，已經跑到河中央，被河水逐漸淹沒的談言發出了淒厲的慘叫。

“救命啊，我不會游泳啊………嗚嗚救命啊，誰來救救我們！救命啊！”

談笑的話讓楚天舒眼前一黑，耳邊又突然傳來談言的尖叫，悔恨與恐懼在一瞬間包裹住她，她一時間接受不了，竟然跪倒在地。她掙紮著想要站起來，卻像是被抽幹了所有力氣，只能徒勞地任由眼淚一滴滴地打到地上。

談言的求救聲太有穿透力，雖然隔了很遠，但還是傳到了手機的那一邊。談笑聽著哥哥絕望的呼喊，總是很有生氣的聲音裏也帶上一點混亂的哭腔：“現在怎麽樣了？”

楚天舒不敢回答她的問題，談笑只能聽見她淩亂的呼吸聲裏混雜著顫抖的嗚咽。

在林子裏找了半天東西的楚霧終於回來，她幾步跑到河邊，把手裏一根圓木朝河中丟去。雖然她的準頭還是一如既往的好，那根木頭正正好好落在談言身邊，但他此時只顧著自己閉眼尖叫，完全沒有註意到身邊的情況。

“談言你是白癡嗎你睜眼啊！抓住你身邊的木頭！”

楚霧看了這一幕氣不打一處來，再也顧不上維持自己平時溫和柔弱的限定人設，忍不住大叫起來。

“嗚嗚嗚我不敢………救命啊有沒有人救命啊…………”談言還在水裏撲騰，劃出的水甚至還把木頭推得更遠了。

“……哥…………”

聽著電話裏的聲音，談笑一邊哭著一邊跌跌撞撞地向河邊跑去。

楚霧又氣又急，跑到楚天舒身邊，把她扶了起來。

慢慢的，電話那頭的楚天舒陷入沈默，連剛才斷斷續續的抽噎聲都停歇了，只有談言的求救聲時遠時近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窮途末路，他的叫喊聲似乎還越來越響了。

“…………怎麽樣了？”談笑悲痛欲絕地問道，她幾乎已經萬念俱灰，只是拼著一口氣讓自己往前跑著。

“……等一下…………宋愁把他救上來了。”看著面前的場景，楚天舒靜默幾秒，開口說道。

明明是好事，但也許是因為現場情況實在太過驚人，她語氣中的震撼明顯多過了欣喜，似乎還有一點無語。

聽到這話，談笑腳步再度一亂，差點又摔倒了。但知道談言沒事，她的心總算是安定了些。

就在瘋狂叫喊著的談言也逐漸脫力，慢慢沈入水中的時候，河中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。

本來已經溺水的宋愁突然躍出水面，他一把攬過楚霧丟去的圓木，然後奮力向談言的方向劃去。接著，宋愁繞到談言身後，一手抓著浮木，一手從後面抱住他，飛快地往岸上游來。

一直撲騰著的談言猛然被人抓住，叫得更大聲了。

“救命！救命啊！有水鬼抓我，救命，宋愁救命啊！”

目睹了這一切的楚天舒和楚霧：…………原來你還記得宋愁也在水裏啊。

他掙紮得實在太厲害，好幾次都差點真的把宋愁推開，還扇了對方好幾巴掌。宋愁索性放棄抓著木頭，改而用兩只手一起抱住他，拖著他向淺水區游去。

終於，在水鬼和傻子的殊死搏鬥中，還是水鬼占了上風。

雙腳踩上實地後，宋愁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氣，他按住對方的雙臂，拽著還在不停閉眼扭動的談言朝岸上走去。楚天舒和楚霧早就等在水淺的地方，上前將他們兩人扶住了。

見談言已經成功移交到楚霧手裏，宋愁筋疲力盡地松開手。他驟然卸了力，整個人向前倒去，楚天舒連忙托住他的手臂，讓他靠在自己身上。

他實在已經沒有力氣，完全倒在了楚天舒身上，楚天舒差點沒有扶穩，兩個人趔趄一下。

“沒事了，沒事了…………”感受到宋愁微微的顫抖，楚天舒輕輕拍著他的背，口中不住地重覆著，不知道是在安慰他還是在安慰自己。

宋愁落了水，身上的衣服濕淋淋地貼在身上，被山裏的風一吹，冷冰冰的，連楚天舒身上的熱量好像都被帶走了。

可是明明身上已經冷得起了雞皮疙瘩，可楚天舒卻感覺眼眶熱得難受，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流出來一樣。她緊緊抱住了宋愁，鼻子一陣陣地發酸。

腰被楚天舒緊緊地箍住，宋愁遲疑著擡起手，回抱住她。

“對不起…………”他似乎也沒想到竟然會變成這樣，語氣中有點慌亂。

不過兩人之間這種酸澀的氣氛立刻就被打斷了。

因為談言還在尖叫。

可能是因為他又把楚霧當成了想要把他拖入水底的另一位水鬼，雖然談言已經站在淺水區裏，河水甚至只到了他的大腿，但他的手臂還是在不停揮舞著，不住地發出悲慘的哭嚎。

楚天舒後知後覺地松開死死抱住宋愁的手，沈默地看了談言一會兒，然後把和談笑的語音轉成了視頻通話。

她走上前去，先給談笑看了看談言的全貌，然後把攝像頭對準了談言的臉，語氣沈痛地說道：“事到如今，談言，你還有什麽想對你妹妹說的嗎？”

聽到楚天舒這麽說，談言楞了楞，手上的動作竟然停了下來。他慢慢睜開眼睛，眼睛紅紅的。談言努力止住眼淚，狠狠吸了吸鼻子，抽噎著說道：

“嗚嗚…笑笑……哥哥愛你嗚嗚嗚，下輩子我還要當你的哥哥……下輩子哥哥肯定很厲害，不會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面上學了……………”

大概是人之將死，其言也善。談言說完之後停頓了一下，抹了抹臉上的淚水，承認了自己曾經的罪行：“……還有你之前的那輛摩托車，其實是我弄壞的，對不起…………”

“好啊談言，我就知道是你！我之前問你你還不承認！”

見他們沒事，談笑總算恢覆了點精神。聽到談言的話，甚至還有心情追究起之間的事來，只是她的聲音裏還帶著哭腔，沒有一點威懾力。

“對不起，你用我的遺產去買一輛新的吧，我的密碼都是一樣的，是○○○○○○…………”談言已經忘了繼續在空氣中撲騰的事，老老實實地站在河裏，一邊哭一邊跟妹妹訴說著自己的遺言。

而此時，談笑他們也終於趕到了。

看著岸上烏泱泱的一片人，談言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剛剛沒過膝蓋的河水，陷入了迷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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